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唯有浮尘在阳光下幽玄飘动。

  “谁?”赵阔的声音有些发抖。

  “穆宜华。”汪其越以为赵阔没有听清,介绍地更加详细,“是一位从汴京之难逃出来的富贵人家娘子,丈夫在战火中丧生,自己做了寡妇,带着弟弟来了明州。吃了不少苦呢……好在现在都好了,她可聪慧勤奋了,主要是手艺好,若非是这一手修画的手艺,我们俩也不会认识,这幅画也不会这样完好地送到您面前。”

  汪其越见赵阔还是没有反应,想着既然把穆宜华的名字都报出来了,不如也给她讨个赏:“还有一事,陛下怕是不知。那次左翰林来我们明州收军饷,除了我们这些豪绅以外,穆娘子也捐了三千两呢。穆娘子还给襄阳城送过军粮,听说遇上了逃兵劫持,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。穆娘子虽爱钱财,家国却永远都摆在第一位,想来也和她的身世有关啊……

  “穆娘子忠义两全,不爱名利,从未想过从官家这儿得到什么。与她相比,我们这些豪绅也实在是不值得官家的嘉奖……”汪其越看了赵阔一样,见他没有不耐烦的样子,继续试探说道,“因此……草民想为这穆娘子请一赏赐,您皇恩浩荡,穆娘子定会结草衔环,更为大宋的江山社稷做贡献的。”

  汪其越全然没有察觉赵阔愈来愈暗的眼神。

  汪其越一句句地讲着穆宜华那些他不曾熟悉、不曾参与的过往,而那些过往中却有那么多的其他人。

  穆宜华活下来了,她好好地在他的庇护下活了这么多年,而自己却全然不知。

  一个名门闺秀,手不能提肩不能扛,不会砍柴种地做饭,她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?赵阔不敢想。

  穆宜华瞒了他很多事情,可其中最重要的一件——是她没有告诉自己她还活着。

  赵阔心绪翻涌,却只能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所有的情感隐藏。

  他缓缓抚上那盖着“夭夭”和“民清”两枚印章的地方,指尖滚烫,几乎要将他灼烧。一柄锋利的匕首破体而入,直直地扎在他的心上。前尘往事奔涌而至,将他的喉间心口堵满——原来,一切都已经这么遥远了。

  上巳春宴图,满载着所有人的期许与快乐,上面有他的母亲妹妹和妻子,还有他求而不得的意中人。画中的她们笑得开怀恣意,挥斥方遒,真真不负那一句“吹花嚼蕊风月俦,扫眉才子笔玲珑”。可时过境迁,如今画中的她们,又还有多少人留于世间呢?

  幸好幸好,老天有眼,山高水远,还能让这作画之人活下来,还能让这幅画几经周转重新回到自己手中。

  “穆宜华如今身在何处?”赵阔让人将画卷收起来,“她可过得好?”

  皇帝问话,汪其越无有不应:“穆娘子如今过得好,已经定亲了。噢,还是和……和左翰林定的亲呢,您……不知道吗?”

  耳边轰鸣,赵阔只见汪其越嘴巴一张一合,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。他眉头一皱,目光陡然变得严肃凛冽,质问道:“谁?”

  汪其越被吓了一跳,唯唯诺诺:“左衷忻……左翰林啊……”

  赵阔难以置信,再问:“谁?”

  “左衷忻,左翰林。”汪其越又补充,“他们……他们很早便相识了。当初穆娘子遇险也是左翰林前来救急才保下她,她才有命活到今天。”

  记忆回溯,几乎是在一瞬间,赵阔给这些年左衷忻的一切言行做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。

  乔擢英催他回明州,根本不是因为家中长辈告急,而是因为穆宜华;左衷忻劝他放下过往朝前看,不是为了开导他,而是因为穆宜华;当年童蒯陷害穆家和自己,他毅然决然挺身而出,不是因为良禽择木而栖,还是因为穆宜华。

  他的如意算盘很早就打好了,他想做的事也早在一开始就决定了。

  这么多年,阴差阳错、兰因絮果,是天道不容,是天子不允,也定是有他暗中作祟的因果。

  七年了,从汴京相识到如今整整七年了,是朋友是手足,是良师是益臣,可他却欺骗自己至此。他什么都知道,他知道自己放不下穆宜华,他知道穆宜华还活着,可他却将所有的事深藏心底,对着自己虚与委蛇、瞒天过海。

  真好啊真好。

  赵阔忽然笑起来,听得汪其越汗毛倒竖。

  “好一个为君为民的左翰林,好一个多智多谋的状元郎啊哈哈哈哈……”赵阔又问,“他们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?”

  “明……明年开春。”

  明年,阿兆就二十五岁了。

  她本该在十年前就成为自己的新妇,可却在十年后才迎来自己真正的婚礼。

  什么都变了,什么都变了。

  赵阔转身走回龙椅坐下,他抚摸着扶手上的龙头,笑了笑:“左翰林随朕南征北战,立功赫赫,而立之年方才成亲,诸多不易。朕必定要给他备一份厚礼,就让他……回京领赏吧。”

  第 156 章

  “又要走吗?”穆宜华倚在门框上, 瞪着一双小狗眼看着左衷忻,“不是说了你就在这儿任职了吗?”

  左衷忻受不了穆宜华的眼神,每次看见她这样的神情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。他张开怀抱将穆宜华拥进怀中, 轻声安慰道:“也许只是还有一些事情没有交代需要我去处理, 别担心。”

  “我不担心别的, 我只是怕……怕又要打仗, 遥遥无归期,而我什么都帮不上忙,只能在这里等你回来……”

  可怜无定河边骨,犹是春闺梦里人。不管是曾经的她还是现在的她都受够了等待的煎熬,她宁愿和他一起出生入死, 也好过等在原地惶惶不可终日。

  左衷忻吻上她的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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