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2章 神谕碎梦

  秋天把天空刷成一种近乎透明的灰蓝,像一块被用旧了的毛玻璃,冷冷地悬在头顶。

  朝幽叶走出这所转学刚满五个月的市立重点高中大门,金属伸缩闸机在他身后发出迟缓而沉重的摩擦声,像一声沉闷的叹息。

  校门口的人潮裹挟着青春的喧哗向四面八方流散。他像一块沉默的礁石,逆着这喧嚣的暖流,径直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支路。

  这条路通向一个老旧小区的后门,梧桐树高大密集,树冠几乎遮蔽了整条窄路。他需要这种隔绝。

  书包沉甸甸地压在他单薄的肩上,里面除了课本,还有一份包装精美的、未拆封的礼物——昨天是他十七岁生日,一个来自大洋彼岸某个私人助理的、例行公事的快递通知。

  礼物本身毫无意义,不过是那个被称作父亲的人又一次精准的、冰冷的程序执行。他连签收都懒得,任由它在学校传达室积灰。

  脚下的落叶层积,踩上去是清脆又带着点韧性的碎裂声。

  四个月了,他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个夜晚。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木欣荣身上干净的、带着阳光晒过衣物的皂角气息,还有那个猝不及防的吻——柔软、青涩,带着少年人孤注一掷的滚烫。

  下一秒,记忆便粗暴地切换成父亲那张轮廓冷硬、常年浸淫在权势与距离感中的脸,那张被私生子吴泽禹偷拍的、印着他和木欣荣接吻场景的照片,像一枚冰冷的铁钉,被狠狠钉在父亲昂贵沉重的红木办公桌中央。

  照片旁边,是吴泽禹那张惯会装乖的脸上,一闪而过的、毒蛇般的得意,和他那个所谓的“母亲”矫揉造作的嗔怪眼神。

  “恶心。”父亲当时的声音不高,却像淬了冰的刀锋,轻易割开了朝幽叶十七年来早已习惯的、名为“家庭”的虚伪帷幕。后面的话,朝幽叶自动屏蔽了。

  驱逐,转学,切断所有不必要的联系,像处理一份失效的资产文件一样干脆利落。至于那个所谓的“家”?

  呵,那座堆砌着金钱与冷漠的巨大空壳,从来就不是。

  他当面跟木欣荣说了分手。那个总是笑容明亮、像小太阳一样的少年,眼里的光瞬间碎裂,难以置信地看着他。

  朝幽叶逼着自己维持着最冷酷的面具,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对方心上,也凿在自己心上。

  他不能回头,吴泽禹那条毒蛇的眼睛,一定在暗处闪着阴冷的光。

  只有推开木欣荣,才能把他暂时置于安全区域。哪怕木欣荣永远不会懂,哪怕他恨自己。

  梧桐的枯叶还在不断飘落,打着旋,擦过他的额发、肩头,最终委顿在地。

  一片形状格外扭曲、边缘焦枯的叶子,被一阵突然加大的风卷着,以一种近乎失控的、歪歪斜斜的轨迹,猛地朝他面门扑来。

  朝幽叶下意识地微微侧头避开。

  就在那片枯叶擦过他太阳穴的瞬间——

  轰!

  世界骤然失声,继而炸开!

  不是声音,是纯粹的光和影,是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尖锐的情感碎片,像一场毁灭性的陨石雨,带着焚烧一切的炽热与洪荒宇宙的冰冷死寂,狂暴地砸进他的脑海。

  他的太阳穴猛地剧痛,仿佛被烧红的铁钎狠狠贯穿!眼前的一切——灰色的天,枯黄的梧桐叶,斑驳的旧墙——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,疯狂地扭曲、碎裂、湮灭。

  取而代之的,是光。

  无法形容其颜色的光,流淌着,燃烧着,冰冷地凝固着。

  它在视野里奔涌、爆炸、坍缩。

  他看到……不,是他“是”!

  他端坐于无法丈量的至高之处。足下是翻腾的无尽星云,是无数生灭的宇宙泡影。

  亿万生灵的信仰、恐惧、祈求和诅咒汇成色彩斑斓的、粘稠如实质的光流,汹涌地冲刷着他身下那庞大到令人窒息的、由纯粹光芒与规则符文构筑的神座。

  神座冰冷、坚硬,边缘锐利得能切割时空。他是中心,是原点,是唯一静止的奇点。

  神座之下,匍匐着难以计数的身影。有的庞大如山脉,覆盖着鳞甲或流淌着岩浆;有的优雅如星光编织的精灵;有的扭曲如最深沉的噩梦。

  祂们形态各异,唯一相同的,是投向神座顶端那目光中浓烈到化不开的敬畏与恐惧。

  他是神。是唯一的、至高的、俯瞰万界的神。

  绝对的孤独如同宇宙真空,冰冷地包裹着他,渗入他存在的每一个粒子。

  然后,他看到了木欣荣。

  不是在某个特定的世界,而是在无数个世界的碎片里,像无数面镜子同时映照出的同一个身影。

  他有时穿着华贵繁复、镶嵌着星辰的长袍,面容悲悯;有时是穿着粗布麻衣的农夫,笑容憨厚;有时是战场上浴血的将领,眼神坚毅。

  有时是实验室里专注的学者,推着眼镜……无数种身份,无数种装扮,唯一不变的,是那双眼睛。

  那双看向他时,永远盛满了温柔、信赖、毫无保留的……爱意的眼睛。

  小主,

  这双眼睛,在每一个碎片里,都清晰地倒映着他——那个端坐于神座之上、光芒万丈却又冰冷孤绝的身影。

  爱意?这渺小的、属于尘埃的情感,竟敢试图靠近这绝对的神座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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