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流量母亲》第2章 钢笔里的低语

  赵蔓最终是被一个催命般的电话叫走的。她那支镶着碎钻、最新款的折叠屏手机响起一阵急促的、带着金属质感的铃声,屏幕上跳动着“张总”的名字。她瞥了一眼,脸色瞬间从暴怒的阴沉切换成一种职业性的、带着点谄媚的紧张,狠狠剜了苏慧一眼,那眼神里的警告如同实质的冰锥,然后才踩着高跟鞋,如同躲避瘟疫般快步离开了309房间,高跟鞋敲击走廊瓷砖的声音渐行渐远,留下那句冰冷的尾音在凝固的空气里回荡:“…妈,您最好‘清醒’一点!”

  门被带上,房间里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似乎随着赵蔓的离去而消散了一些,但消毒水味混合着桂花香精的沉闷气息依旧挥之不去,像一层厚重的、无形的裹尸布。

  苏慧紧绷的身体像是突然被抽掉了所有力气,双腿一软,整个人顺着冰冷的床头柜滑坐在地毯上。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,黏腻地贴在皮肤上,带来一阵阵寒意。她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,掌心因为过度用力,被那枚带血芭蕾舞鞋扣的边缘硌出了几道深深的红痕,甚至破了皮,渗出了细小的血珠。小小的金属鞋扣躺在她的掌心,那暗褐色的、干涸的血迹在昏暗中更像一块丑陋的烙印,形状与她脑海中赵蔓钻石项链上那个冰冷的LOGO轮廓死死重叠。

  “周姨…凤琴…” 苏慧的声音嘶哑颤抖,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巨大的悲恸。她爬到周凤琴的床边,紧紧握住老友那只枯瘦的、仅能微微活动的手。周凤琴浑浊的眼睛望着她,没有泪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、沉重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。她用尽全力,极其轻微地回握了一下苏慧的手指,力道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,却传递着千言万语。她的目光,再次艰难地、执拗地转向床头柜的方向,聚焦在那个底座脱落的金奖奖杯上。

  奖杯此刻歪倒在柜面,底座空腔黑洞洞地敞开着,像一个无声的控诉之口。

  苏慧的心猛地一跳。凤琴在暗示什么?底座里除了掉出这枚致命的鞋扣,难道还有别的?她几乎是扑过去,将沉重的奖杯捧起,手指颤抖着探入那冰冷、粗糙的底座腔体内部。

  指尖触碰到的不再是光滑的内壁,而是一小片粗糙的、带着纹理的硬物,像是…纸?或者卡片?

  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几乎要撞出来。她屏住呼吸,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抠住那东西的边缘,一点点将它从底座深处与灰尘粘连的角落里剥离出来。

  那并不是纸片,而是一张被精心对折、又用透明胶带反复缠绕加固过的老式**照片**。胶带已经发黄变脆,照片的边缘也有些磨损卷曲。

  苏慧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着,几乎无法控制。她深吸一口气,努力稳住心神,一层层撕开那顽固的胶带。当照片最终在她手中展开时,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愤怒瞬间冲垮了她的眼眶!

  照片是黑白的,有些年头了,但保存得还算清晰。背景是简陋的水泥舞台,上方拉着一条褪色的红布横幅:“1983年全国芭蕾舞大赛”。舞台中央,两个年轻的身影紧紧相拥,脸上洋溢着纯粹的、汗水浸透的喜悦光芒。左边是周凤琴,穿着一身洁白的、略显粗糙的芭蕾舞裙,身姿挺拔如骄傲的小天鹅,高高举起手中那枚金灿灿的奖杯,笑容灿烂得仿佛能点亮整个舞台。而右边,紧紧搂着她的肩膀,同样笑得见牙不见眼的,是苏慧!那时的她,扎着两根粗黑的麻花辫,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,脸上带着未经世事的质朴和兴奋。

  照片的背面,一行用蓝色钢笔水写下的、娟秀而有力的字迹,因为岁月的侵蚀有些模糊,但依旧清晰可辨:

  “致我永远的慧姐:舞台有光,情谊无价。琴。”

  舞台有光,情谊无价…

  八个字,像八把滚烫的匕首,狠狠刺进苏慧的心脏!她死死攥着这张照片,泪水终于决堤而出,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泛黄的相纸上,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。凤琴!她把她们最珍贵的友谊,把这份见证了她一生高光时刻的纪念,藏在了她荣耀的底座里!而自己,却为了那点可笑的“舒适生活”,在镜头前扮演着一个尖酸刻薄的恶婆娘,任由赵蔓用那冰冷的流量机器,将凤琴的悲剧扭曲成一场廉价的意外!

  “我…我糊涂啊!凤琴!我对不起你!” 苏慧再也控制不住,将脸深深埋进掌心,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中溢出,肩膀剧烈地抖动着。愧疚、愤怒、屈辱、还有那被长久压抑的尊严,如同决堤的洪水,汹涌而出。

  “苏…苏老师?” 一个小心翼翼、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声音,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打破了这悲恸的宣泄。

  苏慧猛地抬起头,泪眼模糊中,看到陈伯还站在空调下方,显得有些手足无措。他似乎想上前安慰,又碍于身份不敢靠近,那副断腿眼镜后的眼睛里,充满了真诚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。他的工具箱,还静静地躺在门边的角落里。

  小主,

  “陈师傅…” 苏慧慌忙用手背抹去眼泪,声音哽咽沙哑。她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照片和鞋扣藏起来,但动作进行到一半又停住了。眼前这个沉默寡言、总是低头修东西的“怪老头”,是赵蔓离开后唯一还在这里的人。他刚才看到了赵蔓的逼迫,也看到了自己的崩溃。他是敌人吗?还是…一丝渺茫的希望?

  陈伯搓了搓满是油污和茧子的手,犹豫了一下,往前挪了一小步,目光扫过苏慧手中紧握的鞋扣和那张泛黄的照片,最终落在她泪痕狼藉的脸上,低声说:“苏老师,您…您别太难过了。周姨她…她心里明白的。” 他顿了顿,似乎下了很大决心,声音压得更低了,“刚才…赵经理她…太过分了。您…您得防着点她。”

  这句话像一道微弱的电流,瞬间击中了苏慧。防着点她?这个平时沉默得像背景板的维修工,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!他看到了什么?知道了什么?

  苏慧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,她死死盯着陈伯的眼睛,试图从那层浑浊的镜片后读出点什么。“陈师傅…你…你刚才说修空调?”

  陈伯点了点头,又飞快地摇了摇头,显得有些慌乱:“啊?啊,是…是李大爷那台吵得厉害,您这台…我听着好像…好像也有点杂音…”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,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床头柜上,苏慧那支老旧的、磨得发亮的黑色钢笔。那是苏慧老伴去世前留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,一支普通的英雄牌钢笔,笔帽顶端都有些磨损了。

  苏慧顺着他的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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