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 冰尘低语

  意识如同沉溺在漆黑冰冷的深海。没有光，没有声音，只有无尽的、令人窒息的寒冷和沉重。每一次试图挣扎上浮，都牵扯着灵魂深处撕裂般的剧痛，像被无数冰锥反复穿刺。身体的感觉遥远而模糊，只有左臂覆盖的冰晶传来持续的、麻木的刺痛，以及左眼深处那如同冻结的星辰般冰冷的异物感。

  不知过了多久，一丝微弱的光亮和嘈杂的声音，如同穿透厚重冰层的鱼线，艰难地拽着凌雪的意识向上浮起。

  听觉： 最先恢复的是声音。不是清晰的语句，而是模糊的、带着电流杂音的争吵声，混合着一种……极其规律的、如同精密钟表齿轮咬合的“滴答”声。

  触觉： 冰冷坚硬的金属地面硌着后背，寒气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入骨髓。左臂的冰晶沉重麻木，断指处传来熟悉的刺痛。右肩似乎被什么东西固定着，传来紧绷的束缚感。

  嗅觉： 浓重的机油味、铁锈味、还有……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如同劣质消毒水和陈年书籍混合的怪异气味。

  视觉： 眼皮沉重得像压着铅块。当她终于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时，冰魄之瞳幽蓝的微光自动亮起，视野一片模糊的重影和冰冷的蓝色光晕。她眨了眨眼，努力聚焦。

  眼前不再是避难所那布满油污的金属墙壁和微弱的炉火。而是一个更加宽敞、但也更加破败混乱的空间——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大型机械维修车间。高耸的天花板上垂下断裂的电缆和锈蚀的管道，如同巨兽的肠子。四周堆满了各种废弃的、奇形怪状的巨大机械残骸，如同金属的坟场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埃和冰冷的金属气息。光线来自几盏挂在残骸上的、闪烁着不稳定光芒的应急灯，投下摇曳的、鬼魅般的光影。

  她正躺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工作台上，身下垫着沾满油污的帆布。右肩被几条粗糙的、带着锈迹的金属绑带固定住，似乎是防止她在昏迷中摔落。左臂的冰晶依旧覆盖，但表面那些在爆炸中出现的细密裂痕似乎被一种粗糙的、闪烁着微弱蓝光的金属补丁强行“焊接”封住了，手法极其粗暴，像在修补一个漏水的破桶。

  不远处，莉娜靠在一个巨大的、布满仪表盘（大部分屏幕碎裂）的废弃控制台旁。她那条被诅咒彻底吞噬的右臂，从肩窝以下已经完全石化，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，布满龟裂纹路，如同风化了千年的石雕。血管的青黑色如同剧毒的藤蔓，缠绕着她的脖颈，在锁骨下方形成一片狰狞的蛛网。她的脸色苍白如纸，嘴唇干裂，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。她的机械义眼紧闭着，刘海垂下遮住了右眼区域，整个人透着一股令人心碎的脆弱和死寂。她那只还能动的左手，无意识地、一遍遍地摩挲着腰间工具包上一个磨损严重的铜质齿轮挂饰——那是她在齿轮工坊获得“初级机械师”认证时，老工头送的。

  争吵声的来源是凯伦和一个……凌雪从未见过的身影。

  凯伦靠在一个巨大的、布满冷凝管的废弃引擎旁，脸色依旧惨白，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。他那只覆盖着厚重冰晶、符文扭曲的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，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胸口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杂音和痛苦。他深陷的眼窝中，那点幽蓝光芒微弱却倔强地亮着，死死盯着他对面的人，眼神充满了疲惫、愤怒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坚持。

  与凯伦争吵的，是一个极其怪异的“人”。

  他身形高瘦，裹在一件由无数破旧皮革、金属片和某种泛着油光的黑色布料拼凑而成的宽大斗篷里，整个人像一具会走路的破烂玩偶。斗篷的兜帽压得很低，遮住了大半张脸，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异常锋利、如同刀削石刻般的苍白下巴。他露在外面的双手也戴着同样材质拼凑的手套，指尖异常修长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前悬浮着的一个东西——那并非实体，而是一个由无数细小的、闪烁着幽蓝和暗红光芒的立体符文构成的、不断旋转、坍缩、又重组的不规则几何体！这几何体如同一个微缩的、混乱的宇宙模型，散发着冰冷而混乱的规则气息，正是那规律“滴答”声的来源！

  “悖论！” 凯伦的声音嘶哑破裂，带着极致的疲惫和压抑不住的怒火，“你说过……这个‘锚点’……是安全的！守墓人……怎么会找到？！老疤瘌死了！莉娜……变成这样！凌雪差点……”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，咳出的不再是血沫，而是带着冰晶碎屑的、暗红色的冰碴！

  那个被称为“悖论”的身影没有任何动作，兜帽的阴影下，只有那个悬浮的混乱符文几何体旋转的速度加快了几分，发出更急促的“滴答”声。一个冰冷、毫无起伏、如同两块金属摩擦的声音从斗篷下传出，每一个字都带着奇特的韵律，仿佛在诵读某种无法理解的箴言：

  “安全……是相对的……锚点……存在于……规则的缝隙……缝隙……会被……填补……守墓人……是规则的……清道夫……清理……缝隙……是……他们的……职责……”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，那个混乱的符文几何体突然坍缩成一个点，又瞬间爆开成一片星云般的图案，“你的……愤怒……指向错误……目标……愤怒……是燃料……也是……破绽……会引来……更深的……注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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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少跟我扯这些该死的谜语！” 凯伦低吼道，声音因激动而颤抖，“莉娜的手臂！那诅咒……还能不能……”

  “凋零规则……已深入……生命基质……寒冰……延缓……非逆转……” “悖论”的声音依旧冰冷无波，悬浮的符文几何体再次变化，呈现出一种类似细胞被灰白色侵蚀的抽象图案，“剥离……污染源……是唯一……逻辑解……但剥离……即……肢解……生存率……低于……7.3%……且……剥离过程……会引发……规则反噬……波及……施术者……” 他兜帽的阴影似乎微微转向了莉娜的方向，又迅速转回凯伦，“选择……在你……残响体……127-K……”

  凯伦的身体猛地一震！他看向角落里气息奄奄、手臂如同石雕的莉娜，又看向躺在工作台上、刚刚恢复意识的凌雪，眼中那点幽蓝光芒剧烈地闪烁着，里面翻涌着无尽的痛苦和挣扎。他那只抓着胸口的手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，指甲深深陷入破旧风衣的布料里。剥离莉娜的手臂？那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？而且还会引发规则反噬……波及施术者……

  就在这时，凌雪挣扎着，用尽全身力气，发出了微弱的声音：“凯伦……他……他是谁？”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，冰魄之瞳幽蓝的光芒虚弱地闪烁着，警惕地盯着那个散发着冰冷混乱气息的“悖论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