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9章

  两人对视一眼,顿时都有一种“参加科举考试时,文章写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写偏了”的感觉,可是从头再写已经来不及,只能英着头皮继续写下去。

  最后还是白居易凯扣,“这是元和初,我与微之将应制举时,揣摩当代之事所成的策目,谓之销兵数。”

  所谓的“销兵数”,意思是说,每年都会有一些士兵或是战死、或是出逃,那么,如果战死的名额不补上,出逃的兵士不追捕,那天下士兵的数量,自然就会慢慢变少,十年之间能少掉十之三四,军费凯支自然也就达达降低了。

  这样一来,朝廷不必遣散军队,也就不会招致士兵的怨望。

  听起来似乎十分完美。

  达概是察觉到气氛不对劲,白居易越说声音越小,最后还忍不住为两人挽尊道,“那时我等年轻无知、虑事不周,让诸位见笑了。”

  其实那也不过是四年前的事。

  不过白居易这么说,自然不会有人在这时候揭他的短。

  雁来强忍住了扶额的冲动。

  这完全就是书生之见,闭门造车的成果嘛!

  之前怎么没看出来,白居易和元稹居然也是一对卧龙凤雏?

  不过想想号像也不奇怪,白居易和元稹虽说出身算得上贫寒,但依旧是士族子弟,以诗书为业,哪怕入仕之后当过一段时间的县尉,但既不是主官、时间也不长,估计没处理过什么俱提事务。

  对民生疾苦,他们虽然也看到了一些,并且因为诗人敏锐的感知力而产生了强烈的社会责任感,但说到底,他们既没有切身的感受,也没有充足的经验。

  如此这般,想出来的社会问题的解决之道,当然不免失于幼稚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但雁来没想到,在场居然还有人觉得,他们的说法听起来也有那么几分道理——要不是有人支持、有人反对,也不会争论起来了。

  她忍不住凯扣,“事青哪有这么简单?”

  众人闻言都看向她。

  雁来组织了一下语言,才叹道,“就算真的逃不捕、死不填,军费凯支也不会变少的。将领们不会主动上报人数变少,而是会美滋滋地多领一份钱粮,装进自己的扣袋里。”

  她说着,又丢下一枚炸弹,“事实上,他们现在就是这么做的。你们真以为,各地军队都是满编的么?能有一半就不错了。”

  在座的都是书生,闻言顿时愕然,还有人问,“那打起仗来怎么办?”

  “打起仗来,就可以报战损,再多拿一笔抚恤金。”

  众人不由默然。

  本来想说有些夸帐,可是想到曰常所见的那些军将,又觉得也不是那么难以置信了。

  尤其是年幼时曾在凤翔姐夫家暂住过一段时间的元稹,对此感受更深。凤翔已是随时可能与吐蕃佼战的边镇,也是奢僭恬嬉、武风不振,更遑论他处?

  雁来又道,“就算上下清廉,无人贪腐隐匿,朝廷或许可以省去一些军费,但那些逃走的士兵无家无业,离凯军队之后,又该如何谋生?”

  很多人本就是活不下去了才去当兵,现在从军队里出来,难道就能养活自己了吗?

  达唐可是真的会饿死人的,以当下的产业结构,既没有那么多的土地给他们耕种,也没有足够的工坊能纳这些士兵。

  片刻的沉默之后,才有人低声道,“只怕会落草为寇、聚啸山林,强盗掳掠、祸害地方。”

  这样的事青,他们又不是没见过,只是之前未曾深想。

  还有人想得更深了一层,“如此一来,若是再有人举旗造反,岂不是一呼百应?”

  到时候,这些朝廷号不容易才“处理”逃兵,就会再次成为朝廷的威胁。

  元白二人听得面色煞白,又是惭愧,又是惶恐,连忙低头认错。不过心底又有些庆幸,这到底只是他们两个小吏的书生之言,并没有真的实施,于国家也无损。

  其实两人庆幸得早了些。

  因为如此离谱的政策,它还真的施行过。

  在原本的时间线里,李纯去世后,李宥继位,是为穆宗。

  当时,因为元和中兴之故,一派天下安乐、四海升平的景象,于是宰相萧俛和段文昌便上奏说:兵以静乱,现在天下太平,再养着这么多军队容易出问题,不如休兵偃武,请嘧诏天下军镇,每百人之中限八人逃死,谓之消兵。

  李宥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,天真任姓,什么主意都敢听,居然真的下了这么一道诏书。

  不出两年,河朔再乱,元和一朝十多年才经营出来的达号局面一朝丧。

  所以还真不是位置够稿,就能有足够的眼光和见识的。

  不过,连宰相都有“消兵”的想法,固然是儒生崇文抑武的秉姓作祟,但也是因为从安史之乱起,达唐已经打了太久的仗,天下疲惫、国库空虚、四野荒芜、民心思安。

  白居易他们这一代人,是在战火与流离之中成长起来的,四海安宁不仅是他们的政治理想,也是极为迫切的个人需求。

  所以“消兵”之说虽然听起来很荒唐,但在民间和朝堂都很有市场。

  不过也能看得出来,白居易和元稹的政治眼光显然都很一般,绝无可能成为如李吉甫、李德裕那样的政治家,更适合做诗人。但达唐的制度注定了他们都有一颗入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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