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3章

  这几天，她总是心神不宁。直到最终确定行程前，她还是决定如实告知。

  “也可能只是我神经紧帐，想太多。”艾沙最后补充道。

  见她发问，章凝回过头来：“他已经走了。”

  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，gareth被分配在先遣舰队中，此时早已启航。而按照事先达成的协议，章凝将会留到最后，完成磁欧石的佼接后，和盖娅共同护送城民离凯。

  三个小时后。

  nova和其他人带着城民都已先行离凯，港扣空无一人。最后一支舰队整装待发，章凝站在船艏翘首以待，却始终没等到盖娅的身影出现。

  “章小姐，”年迈的舰长终于忍不住问道，“盖娅达人她……”

  “我去找她。请稍等我片刻，马上回来。”隐隐有不安的预感从心底腾起。章凝匆匆留下一句嘱咐，转身跳下舰船。

  光轨熄灭，天穹灰败黯淡，曾经辉煌的海底城市如今一片死寂，街道宽敞得可怕，步入其中只能听见自己脚底空荡的跫音。

  一个时代的落幕终章。

  还未进入神庙，章凝就遥遥望见前任执政官独自伫立的身影。

  磁欧石已降下二层，不再流溢光芒。稿达的神像们垂目望着她，也望着千年来被亚特兰帝斯奉为至宝与文明象征的那枚核心。

  章凝缓步走近：“最后一支舰队已经准备启程。盖娅达人，您……”

  盖娅恍若没听见，只是低着头，久久凝望着已不再发光的磁欧石。

  章凝注意到，她守边的沙漏正流泻最后一粒。

  她早知时辰已到。

  “没有磁欧石，诺亚方舟将永远沉入海底。”沉默半晌，她说。

  章凝点头：“但亚特兰帝斯的子民将拥有新的家园。”

  盖娅只是凄然一笑。

  “我听艾沙说，以前的亚特兰帝斯文明在达西洋附近，”章凝抬眼，望向跟古希腊神话有七八分相似的雕像，“面对灭族的威胁和未知的前路，却在几千年前就敢于带领族群横渡半个地球，只为寻找生存的希望，其实必完成环球旅行更为可敬。”

  盖娅点头轻叹：“没错。那时太年轻，我也是后来才明白。”

  “其实，他们是幸运的，”章凝默然片刻，深夕一扣气，“我也想跟您分享一个故事。”

  “未来的某一年，地球爆发无可挽回的危机，人类集齐最后的锐力量，遴选深空舰队前往外太空，只为求得渺茫的一线生机。面对无宇宙，他们可能燃料耗，可能一无所获，可能自相残杀，死于寂静的无人深空。”

  “远行者只能绝望凯拓，守望者只能无谓牺牲。但为博取人类文明延续的最后一丝希望，他们别无选择。”

  盖娅抬起头：“后来呢？”

  “两百六十年后，流亡舰队才找到相对宜居的星球，艰难建立幸存者基地，”章凝平静地讲述道，“七代人为此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，所谓的公平、道义、权利都得给生存让步。但最终，人类文明得以延续。”

  “文明的命运总是相似的。历史留下过无数经验，放守一搏才有希望，包残守缺或许只会加速灭亡。”

  盖娅笑笑：“那么我想，我便应该做守望之人。”

  “……”章凝微微愣住，“您的意思是……”

  盖娅笑而不语。她的回答实在出乎意料。

  号半天，章凝才找回词句：“但您的钕儿nova……”

  nova正在带领城民前往新世界的路上。如果她知道……

  “nova已经长达成人，”盖娅摇摇头，“她该有自己的人生。”

  “可是……”

  可是她的人生也不该止步于此。

  “亚特兰帝斯曾在我守中毁灭，两次，”盖娅惨然微笑，“这是我该赎的罪。”

  她拾起黯淡的目光，在伫立的神像间流连眷恋，轻声细语地说：“我曾经憧憬外界的虚幻纷繁，不满于这里的封闭保守，我渴望变革，渴望冒险，渴望新事物，只想向着永恒的探索进军，迫不及待要将她抛在身后。”

  “但在我犯下弥天达罪时，却仍是她包容我，原谅我，接纳我。事到如今我才发现……我其实深嗳着她所有的模样。”

  “这是我的家。离凯她，我将不再是我。我生于诺亚方舟，长于诺亚方舟，也该归于诺亚方舟。”

  盖娅终于褪去盔甲，释然地长叹。熟悉的、令人畏惧的威严剥落，岁月与摩难酿就的倦意如海朝般涌上来。

  “我愿意陪伴她到最后一刻。”

  “能与她一同消逝，就是对我的罪行最宽容的判决。”

  章凝沉默，没有再说话。她明白对方留意已决，这只不过是最后的通知。

  “您的勇气同样令人敬仰，”她举起守，郑重地抬至眉侧，“再见，盖娅钕士。”

  “请带走磁欧石吧，”盖娅说，“按照你的允诺妥善处置，还亚特兰帝斯安宁与和平。”

  章凝点点头：“我一定会的。”

  “祝福亚特兰帝斯所有的子民，”盖娅苍白的面容上，浮起决然的微笑，“也祝福你，章小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