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百零八章
后院被月光浸得发白。老井旁爬满青苔,石缝里挤满杂草,看这芜秽景象,平日里就少有人摒挡,花瓣上的露水被风卷得簌簌直落,掉进井里时,“叮咚”一声轻得像叹息。柴堆歪在墙根,半截枯枝从垛顶垂下来,影子在青石板上晃,倒比真枝桠还长。石磨盘上堆着半袋麦麸,被夜露浸得透湿,沾着几星碎米,在月光下泛着碎银似的光芒。
东墙根的老石榴树早没了果,枯枝戳向夜空,枝桠间挂着半截断绳,兴许是哪个伙计白天晒粮袋时落的。风掠过树梢,带起几点细碎的响动,却又像被人攥住了喉咙,刚冒头就咽了回去。井栏上搭着条粗布汗巾,是白天拉车壮汉擦汗用的,李墨涵深深一震,弟兄们并未被分布后院寝息,何以汗巾会在此悬挂?她浑身一颤,这家驿站很诡谲。此刻浸了夜露,沉甸甸垂着,边角沾着草屑,在风里轻轻打旋,扫过井沿时,又擦出极轻的声响。
李墨涵脑间嗡嗡作响,青衫下摆扫过柴堆,带落几点露珠,脆响惊得她眉峰一挑,这声响太实,不像寻常夜露坠地的绵软。她足尖点地掠过凭栏,袖中毒钉在掌心转了半圈,以备不患。目光扫过老井栏上那道半寸深的新划痕,边缘还凝着未干的木屑,像是被什么利器硬撬过。
石榴树的断绳在风里晃得更勤了,晃过她眼角时,她突然顿住。绳结是活扣,却系得极死,分明有人刻意布置。看那绳颈,离井口七八尺高,活像是专门掉人所用,人悬井上,但凡绳子一断,人便会掉进深井。李墨涵当然不希望自己的推敲是准确的。更蹊跷的是,井边的野草本该朝着月亮仰脸,此刻却齐刷刷低垂,分明是有人拨弄过,也或许是有人经过时脚尖无意间碰到的。花瓣上的露水不是顺着茎秆往下淌,倒像被什么抽干了似的,只在花心凝着浑浊的水珠,这片绿草,分明被人践踏过。
汗珠不经意湿了她的轻衫,额头汗珠滚落,内心泛起骇意,她俯身拾起那方粗布汗巾,凑近鼻端时,一缕若有若无的铁锈味窜进鼻腔,不是汗味,是血腥味。她后颈寒毛陡然竖起,远处传来极轻的一声“咔嗒“,像是门闩落位的动静。李墨涵反手抽出腰间“秦”字断刀,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循着声源掠过西厢房的窗棂,却只看见窗纸上晃动的树影,比白日里多了几分狰狞。
李墨涵的断刀刚触到西厢房的窗纸,便觉指尖一黏,那纸竟是新换的,浆糊里混着生石灰的涩味。她顺着窗棂摸过去,果然在窗台下抠到一道细缝,指尖一勾,半枚铜钱“当啷“落地,惊得她缩身墙角,细细一想,这枚铜钱一角沾了点红墨,曾在车夫金茂头的身上见过。
后院柴堆突然“轰“地坍了半角,惊得她旋身避开,却见柴堆底下露出半截青石板,缝隙里渗出暗红的血。她蹲下身,指甲刮去石板上的浮土,露出下面的印痕——是个熊掌般大的血掌印,血迹未干,旁边有一褐然发亮的手串,这也是拉车壮汉金茂头的腕上之物。不好,铁定是金大哥出事了。再看那血掌印上,还沾着几丝棉絮,像是有人故意用带血的手在石板上抹出的掌印。
马厩方向传来嚼草声,李墨涵提气掠过矮墙,正撞见两个伙计蹲在马槽前,其中一个手里攥着把牛耳尖刀,正往马料里掺着什么。月光下,李墨涵看清那药粉泛着幽蓝,正是江湖上用来迷魂的“醉仙散”。另一个伙计怀里抱着个漆盒,盒盖没盖严,露出半截金链。倒是像极了车队里的那批金饰,花纹分毫不差,奇了怪,莫不是车队失守,守夜人已被迷翻,然后被驿站的人将车辆洗劫一空?李墨涵浑身一怔,再也不敢往下想了。
“客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