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0章 腌咸菜
msp; 冯玉兰看见张淑敏拇指在菜叶上碾了碾,将汁液均匀抹开,动作极慢,像在检测什么。
腌菜的坛子是红姐从床底拖出来的,陶身布满龟裂纹,坛口缠着圈褪色的红布条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
"这坛有三十年了。"红姐用竹片刮坛壁,"我婆婆临死前说,坛子里要先焐块热炭去潮气。"
张淑敏接过烧红的炭块,放进坛底转了三圈,青烟腾起时,她忽然说:"热炭去腥,和擦枪一个道理。"
红姐的竹片停在半空,两人目光在青烟里交错,像两把刀轻轻相击。
打底盐要铺得如薄雪覆径。张淑敏捏着粗盐撒坛底,指缝间漏下的盐粒聚成整齐的弧线,每粒都间隔均匀。
红姐往盐上浇了勺高粱酒,火苗"腾"地窜起半尺高,照亮她耳后那颗淡褐色的痣。
"去去晦气。"她笑着说,银锁在火光里晃出菱形光斑。
码菜讲究"层层压实如筑墙"。张淑敏先铺一层芥菜,叶柄朝外,叶片朝内,摆成同心圆。
"这样卤水容易渗进去。"她的指尖按在菜梗上,力度恰好让叶片微微凹陷,"当年在炊事班,我用这法子腌的酸菜,能让全连吃半个月。"
红姐往菜层间撒野山椒碎,动作突然加快,指尖沾着的红椒粉落在张淑敏手背上,像道擦伤。
"一压三提。"她示范着将木杵压到底,再提起三寸,反复三次,"这样能把空气逼出来。"
冯玉兰注意到,她每次提杵的高度分毫不差,如同用标尺量过。红姐在旁数着节奏,忽然改了调子,哼起《打靶归来》,尾音拖得老长。
第三层菜码到一半时,张淑敏忽然停手。她从菜堆里捡起片畸形的叶子,叶面上有个虫咬的孔洞,形状竟像把枪。"虫眼菜不能留。
"她将叶子扔进废料筐,动作却顿了顿,"但有时候...残缺也是种标记。"
红姐低头捣菜,木杵撞在坛壁上发出清脆的响,惊飞了枣树上的麻雀。
调卤水是关键。红姐往陶罐里倒开水,抓了把花椒扔进去,白色的热气里,她忽然说:"王阿姨知道'盐花'吗?"
张淑敏往水里撒盐,筷子搅动的圈数精准得像秒针:"盐花立而不倒,卤水就算好了。"
灌卤水时要顺着坛壁流。张淑敏捧着陶罐,手腕倾斜45度,琥珀色的卤水贴着坛壁滑入,竟没激起半点泡沫。
封坛用的是浸过蜡的棉纸。红姐将纸裁成正方形,四角各剪个小口,动作快如剪影。
"这样坛口呼吸顺畅。"她将纸蒙在坛上,麻绳绕坛口三圈,打了个双联结。
最后一道工序是埋坛。红姐在后院挖了个半人深的坑,坑底铺了层干稻草。
"埋坛要选背光处,温度恒定。"她用铁锹拍实泥土,忽然回头,"王阿姨,您说这坛菜像不像个棺材?"
张淑敏蹲下来整理稻草,指尖触到草根下一块凸起的石头,形状像枚子弹:"棺材里装的是死人,这坛里装的是活物。"
暮色漫上来时,三人坐在屋檐下洗手。红姐用皂角擦手,泡沫里浮出细小的金粉——那是老金集团用来标记钞票的荧光粉。
冯玉兰低头看自己的手,掌心被盐粒磨出了红印,却莫名觉得踏实。
"七天后开坛。"红姐将工具收进木柜,柜底露出半截蓝布——那是冯玉兰见过的,红姐用来包裹账本的布,上面有个几乎看不见的蓝点,和张淑敏枕头下的钞票标记一致。
夜风吹过咸菜坛新堆的土堆,发出细微的声响。
张淑敏站在枣树下,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土堆上。
冯玉兰知道,那坛咸菜里埋着的,不仅是芥菜和调料,还有三个女人各自的秘密,如同层层叠叠的菜叶,终将在时光的卤水里,泡发成最苦涩也最致命的真相。
当更夫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时,冯玉兰听见土堆下隐约有气泡翻涌的声音。那是咸菜在发酵,也是某些东西在暗中生长。
红姐在厨房点亮油灯,光晕里,她切菜的手势突然变得无比利落,菜刀起落间,竟划出特工训练中"格斗式"的弧度。
张淑敏转身看向冯玉兰,帽檐下的眼神意味深长:"记住,真正的腌菜高手,能从坛子里听出时间的声音。"
冯玉兰点点头,忽然明白,她们此刻埋下的,何止是一坛咸菜,更是一颗定时炸弹,将在七天后的清晨,随着坛口的红布揭开,炸出这个小镇最黑暗的秘密。
溪水在月光下潺潺流动,带走几片腌菜时掉下的叶子。
冯玉兰摸了摸口袋里的黄铜钥匙扣,蝴蝶的翅膀冰凉刺骨。她知道,当咸菜坛被重新挖出时,一切都将翻面——就像红姐说的,生活要时常翻个面,才不会焦糊。
而她们的人生,早已在无数次翻面中,腌成了最复杂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