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0章 蔷薇夜话

“后来夜家招管家,我想着离你近点也好,”他继续说,“第一次看见清流时,他刚学会走路,摇摇晃晃地扑进我怀里。那孩子的眼睛,像极了你的......”

  “这二十年,我每天擦银器时都在想,当年要是我没去城里,要是我能保护好你......”

  他没说完,但陈春花已经明白。夜清流灰蓝色的眼睛,总是让她想起村口的湖水,而赵成树,大概在那个孩子身上,看到了他未能实现的梦。

  “别说了!”陈春花猛地站起身,木椅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,“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?我被王家折磨了那么多年,你在夜家当管家,穿得干干净净,受人尊敬!”

  她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,却在看见他瑟缩的模样时,忽然想起阿毛被她踹倒时的眼神。那些年的怨气像潮水般退去,只留下满心的疲惫。

  “对不起。”赵成树也站起来,脊背挺得笔直,像在面对主人家的训斥,“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太晚了。只是看你对清流那么好,像当年对我......”

  “别说清流!”她打断他,声音里带着警告,“他是夜家少爷,我是保姆,你别乱想。”

  赵成树一愣,随即苦笑:“我知道。只是觉得,只是你看他的眼神,像极了我当年看你的样子。”

  “他很依赖你。”陈春花轻声说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链上的蔷薇吊坠,“现在更依赖我了。”

  赵成树看着她腕间的银链,忽然想起自己儿子小时候。那孩子总爱扯他的白手套,而他总是不耐烦地推开。

  “我对不起你,也对不起他。”赵成树低声说,“但清流是个好孩子,他会对你好的。”

  陈春花想起夜清流白天塞给她的水果糖,想起他替她包扎烫伤时的认真模样。

  那个在董事会上冷峻如霜的少年,会在她面前露出虎牙笑,会偷偷把她爱吃的山药糕藏在冰箱最上层。

  “他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人。”陈春花说,声音里带着释然,“在王家,我连牲口都不如。是他,还有浸月,让我知道原来有人会在乎我的感受。”

  赵成树点点头,月光照亮他眼角的皱纹。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纸包,放在石桌上:“这是当年没送出去的糖,水蜜桃味的。”

  陈春花打开纸包,里面是颗已经褪色的水果糖,糖纸边缘粘着细小的绒毛。她想起十九岁那年,赵成树从城里回来,塞给她一把水果糖,说“城里的糖比村里的甜”。

  那时她把糖藏在枕头底下,每天只舍得吃一颗,直到被雨水浸湿。

  “吃一颗吧。”赵成树说,“还是甜的。”

  陈春花剥开糖纸,放进嘴里。二十年的光阴在舌尖化开来,先是苦涩,然后是淡淡的甜,像极了他们错过的青春。

  她看着赵成树鬓角的白发,忽然觉得心里的怨恨淡了许多。

  “谢谢你告诉我这些。”她轻声说,“但我们都回不去了。”

  赵成树站起身,微微鞠躬:“我知道。只要你现在过得好,就够了。”

  陈春花看着他的白手套在月光下晃动,忽然想起夜清流说过的话:“赵叔的手,是用来擦银器的,不是用来种地的。”

  她摸出藏在围裙口袋里的烫伤膏,上面贴着夜清流的便签:“陈姨,记得每天涂三次。”

  她想起少年在厨房偷偷观察她的模样,嘴角不由得扬起微笑。有些温暖,虽然来得迟了些,但终究还是来了。

  回到房间,陈春花坐在床边,看着玻璃罐里的萤火虫。她摸出信纸,写下:“谢谢你曾来过我的青春。”

  然后将信纸折成小船,放进罐子里。窗外的夜莺还在啼叫,五月的夜风带来阵阵蔷薇香,像极了夜清流身上的洗衣液清香。

  这一晚,她梦见自己站在村口的槐树下,赵成树穿着白衬衫向她走来,手里拿着封信。而夜清流站在远处,笑着向她招手,手里捧着一盒水果糖。

  阳光那么暖,风那么轻,她终于敢伸出手,触碰那些曾经以为永远失去的温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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