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9章 回忆篇——钢琴的惩罚

  暮色在鎏金雕花窗棂上流淌,夜清流第八遍弹完《月光》第三乐章时,水晶吊灯在施坦威琴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

  最后一个音符尚在空气里震颤,易安涂着红色甲油的手指已经压住琴键。

  "升C小调不是这么处理的。"易安一把抽走男孩手里的乐谱,泛黄的纸张上表姐花月瑶的字迹正在晕染。

  "你母亲弹这个乐章时,左手要再抬高两公分。"镶钻甲片划过夜清流手背,在皮肤上拖出淡红印记。

  陈春花抱着熨好的礼服候在镜厅外,看见三百面威尼斯银镜将男孩苍白的脸折射成无数残片。

  易安忽然从鳄鱼皮手包掏出块镀金怀表,表链上刻着1905——这是花月瑶曾经在肖邦大赛夺冠时的纪念品。

  "再来。"怀表被重重按在琴谱架上,"我要听到完美的三连音。"夜清流刚抬起手腕,易安忽然掐住他小指关节:"指节弯成这样,怎么弹出颗粒感?"

  夜清流指尖下的中央C键发出呻吟。当第九遍弹到第17小节时,易安突然将整瓶依云水浇在琴键上:"渐强处理得太生硬!你母亲这个年纪已经..."

  水面倒映出她扭曲的面容,后半句卡在喉间化作冷笑。

  "你怎么不乖呢?清流?"她忽然放轻语调,染着玫瑰灰的指尖抚过夜清流颤抖的睫毛。

  这个动作让陈春花想起暴雨天被掀翻的鸟巢,雌鸟也是这样温柔地啄食濒死的雏鸟。

  夜清流第十次触键时,易安用珍珠手链缠住他手腕。巴洛克珍珠硌进脉搏,每颗珠子都对应一个错音:"你的外曾祖母用这链子纠正过表姐的指法。"

  其实链扣早被更换过三次,最近一次是在花月瑶葬礼次日。

  当《月光》的暴风雨乐章再次炸响,易安忽然按住男孩肩膀。镶钻戒指压进锁骨:"腰部挺直!你母亲怀孕七个月时都...…”

  镜面里的倒影突然重叠,十几年前花月瑶临产前最后一次演奏的场景在暮色中鬼魅般重现。

  夜清流的指甲在琴键上劈裂,血珠渗进乌木缝隙。易安掏出绣着法文缩写的手帕,却在即将触碰伤口时收手:"知道为什么选这首吗?"

  易安将染血的帕子塞进施坦威共鸣箱,"她断气前哼的就是这段旋律。"

  陈春花数到第二十三遍时,暮色完全沉入彩绘玻璃。夜清流突然精准复现了表姐录音里的每个颤音,易安却用铂金钢笔划破乐谱:"感情太充沛了!"

  墨迹在"espressivo"标注上晕染,"你该学的是克制。"

  镜厅角落的布谷鸟钟惊飞夜莺。易安扯断缠在男孩腕上的珍珠链,三颗浑圆的南洋珠滚进通风管道,带着表姐少女时代的笑声消失在黑暗里。

  "明天加练五小时。"易安转身时真丝裙摆扫过琴凳,那里留着夜清流指甲抓出的新月形凹痕。

  当最后一面银镜蒙上夜色,陈春花发现夜清流偷偷将染血的琴谱折成纸船。月光从穹顶天窗漏进来,照着纸船上歪扭的字迹:"他们都说是妈妈不要我跟妹妹的,可是为什么啊………?"

  "小少爷………"陈春花开口,又立刻噤声。这个称呼是易安定的规矩,可她总觉得别扭。

  夜清流的睫毛垂着,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,像被雨打湿的蝶翅。陈春花的手臂环住夜清流时,她粗糙的掌心轻轻托住了他颤抖的指尖。

  "疼吗?"她低声问,拇指摩挲着他指甲劈裂的边缘,像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。

  夜清流没有回答,但他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,像被风吹动的琴弦。

  陈春花叹了口气,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一块皱巴巴的薄荷糖——那是她昨天从市场偷偷带回来的,糖纸已经有些褪色。

  "含着,"陈春花将糖塞进他手心,"甜的。"

  她的安慰笨拙得像她熨烫的礼服,总是带着几道压不平的褶。可夜清流慢慢蜷起手指,将那枚糖攥在掌心。

  "陈阿姨………"

  他声音很轻,像琴键上未落下的音符。

  陈春花用围裙角擦了擦他额角的冷汗,动作有些粗鲁,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。

  "别听她的,"她压低声音,"你弹得很好…………是我见过最优秀的……"

  这句话像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。夜清流猛地抬头,瞳孔里映出陈春花那张平凡的脸——没有精致的妆容,没有锋利的棱角,只有眼角几道深深的皱纹,像是岁月用钝刀刻下的痕迹。

  "真的……?"

  "真的,"陈春花点头,手指轻轻拂过他手腕上的淤痕,"你妈妈要是听见,一定会笑。"

  陈春花只是用自己那双常年浸泡在洗衣液里的手,轻轻拍了拍夜清流的肩,像拍打一件易皱的礼服。

  她的动作毫无技巧,甚至称得上生硬,可夜清流的背脊却微微松懈下来,像紧绷的琴弦终于被允许颤动。

  "明天……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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