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6章 专壹

匠人说:‘这棵树,符合绳墨的部分少,符合规矩的部分稀,即便反复砍削,终究不可用。’于是弃置。如今看它生长菌菇,栖息鸟雀,它的用处正在于‘不材’。这难道不是‘无用之用,方为大用’(《庄子·人间世》)吗?但你知道匠人之所以能分辨材与不材,并非一日的阅木经验。”

  仲修惊讶道:“长者为何忽然说无用之用?晚生刚问专注,未闻其与无用有何关联?”

  老者振衣起身,走到古槐下,指着树干说:“这棵槐树已逾百岁,起初不过是一粒豆种,植根于土,吸露于天,春生新叶,秋落故枝,年年如此,未曾改变本性。如今看它枝繁叶茂,荫蔽十丈,不是重复生长的效果吗?《庄子》说:‘我的生命有限,而知识无限。以有限追逐无限,危险啊!’(《庄子·养生主》)但我曾说:以有限的生命,专注一事的边界,即便有边界也如同没有边界。就像庖丁解牛,‘所追求的是道,超过了技艺’,起初我解牛时,‘所见无非是整头牛’,三年之后,‘未尝看见整头牛’,如今我的刀‘用了十九年,解了数千头牛,而刀刃如同刚从磨刀石上磨出’(《庄子·养生主》)。这难道不是专注于道,重复于技,而达到‘以无厚之刃切入有间隙之处,宽宽绰绰游刃有余’吗?”

  仲修问:“长者以庖丁为喻,让晚生知晓专注可趋近于道。但道幽微难测,技粗浅易知,敢问技与道,路径相同吗?”

  老者仰天长叹:“可悲啊!世人多以技艺为末节,以道为本源,却不知‘道,践行而成’(《庄子·齐物论》)。从前轮扁砍削车轮,对桓公说:‘砍削车轮,慢了就松滑不牢固,快了就滞涩难进入,不慢不快,得之于手而应之于心,口不能言说,有技巧存在其间。我不能传给儿子,儿子也不能从我这里学到,所以七十岁还在砍削车轮。’(《庄子·天道》)这‘技巧’不是道吗?若非专注于砍轮,重复万千次,怎能心领神会?所以说:‘水积得不深,就无力承载大船;风积得不厚,就无力托起巨翼。’(《庄子·逍遥游》)积厚,不就是重复积累吗?”

  片刻,老者指着池中的月影说:“你看月影,风动则碎,风止则圆,但月亮本身并无碎圆。人之心性,如同池中之水,专注就像止水,万象皆映;涣散就像风起,破碎难收。《庄子》说‘至人之心如镜,不迎不送,应物而不藏,所以能胜物而不伤’(《庄子·应帝王》),但镜之明亮,并非一日的磨拭。从前佝偻老人粘蝉,‘虽天地广大,万物繁多,而只知蝉翼。我不反顾不侧视,不因万物而改变对蝉翼的注意,怎么会不成功!’(《庄子·达生》)这难道不是专注到极致,视天地万物如无物吗?所以说:‘用志不分,乃凝于神。’(《庄子·达生》)分是涣散,凝是聚集。重复,并非机械的重复,而是聚志凝神,日深日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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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仲修稽首道:“长者以《庄子》诸喻,使晚生知晓专注不仅在技,更在凝志合道。但世人说‘我的道一以贯之’(《论语·里仁》),敢问一以贯之,与专注重复,道理相同吗?”

  第四章 孔门论仁:《论语集注》的精深言论

  忽然有位老者整冠起身,他身着深衣,袖中露出《论语集注》数页。老者目光温和,如春风沐雨,抚掌道:“少年能结合《庄子》《论语》而问,可谓善学。‘一以贯之’并非空言,它在于‘我每日三省自身’(《论语·学而》),在于‘学而时习之’(《论语·学而》)。时习是重复,三省是专注。从前曾子‘战战兢兢,如临深渊,如履薄冰’(《诗经·小雅·小旻》),不是专注其心吗?子夏‘博学而笃志,切问而近思’(《论语·子张》),不是博专相济吗?”

  仲修问:“晚生曾读《论语》,见‘学而不思则罔,思而不学则殆’(《论语·为政》),敢问学与思,在专注之道中当如何权衡?”

  老者抚须道:“问得好!学习如耕种,思考如耘田,专注如农夫守田。从前子夏问《诗》于孔子,‘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,素以为绚兮’,孔子说:‘绘画后于素底。’子夏说:‘礼后于质吗?’孔子说:‘启发我的是卜商啊!’(《论语·八佾》)这难道不是学思结合,专注于诗而得礼意吗?所以说:‘温故而知新,可以为师了。’(《论语·为政》)温故是重复,知新是进步。若无温故的重复,哪有知新的进步?就像堆山,‘只差一筐土停止,是我自己停止;就像平地,虽只倒一筐土,继续,是我自己前进’(《论语·子罕》),进退之间,全在是否专注。”

  说到此,老者展开《论语集注》说:“朱子曰:‘为学之道,莫先于穷理;穷理之要,必在于读书;读书之法,莫贵于循序而致精。’(《朱文公文集》)循序是按部就班,不越级;致精是专注深入,不泛览。从前程子读《论语》,‘有读完后全无事的,有读完后得一两句欢喜的,有读完后知晓喜爱的,有读完后竟至不知手舞足蹈的’(《二程遗书》)。这难道不是重复诵读而渐入佳境吗?如今的学者,有的认为重复是笨法,岂知‘所以君子尊奉德性而追求学问,致广大而尽精微,极高明而道中庸,温故而知新,敦厚以崇礼’(《中庸》),这几点都非专注重复不能达到。”

  片刻,老者指着古槐的根说:“你看这树根,盘曲入土,深达数丈,起初不过是一根须的细微,然年年向下,终成固根。为学也是如此,‘就像堆山,只差一筐土停止,是我自己停止;就像平地,虽只倒一筐土,继续,是我自己前进’(《论语·子罕》)。前进则日有所得,停止则前功尽弃。从前颜回‘闻一知十’,但他‘选择中庸,得一善道,就牢牢持守而不失’(《中庸》),这不是专注守善吗?子贡‘闻一知二’,但他‘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’,这不是重复精研吗?所以说:‘别人一次能做到,自己做百次;别人十次能做到,自己做千次。果真能这样,即便愚笨也会明智,即便柔弱也会坚强。’(《中庸》)百次千次,不就是重复吗?”

  仲修再拜说:“长者以孔门圣学及宋儒精义,阐明专注与重复的要旨,使晚生知晓‘士不可不弘毅,任重而道远’(《论语·泰伯》),非弘毅不能专注,非任重不能恒久。但晚生还有一惑:世人说‘变则通,通则久’(《周易·系辞下》),而长者所言皆在守一重复,敢问变与守,道理相违吗?”

  第五章 周易论变:《系辞传》的精深义理

  话音未落,有位老者自石后走出,手持蓍草数茎,笑道:“少年能疑惑变与守的辨析,可谓善思。《周易》有三义:一是简易,二是变易,三是不易。(郑玄《易论》)不易是恒常之道,变易是权变之法。但看‘天尊地卑,乾坤定了;卑高陈列,贵贱位了;动静有常,刚柔分了’(《周易·系辞上》),这是不易的恒常;‘穷则变,变则通,通则久’,这是变易的权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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